有段时间我曾极度痛苦,几乎不能自拔,以至于想到了死。
那是在安德鲁沙出国后不久。在他临走时,我俩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一起过夜。我知道,他永远不会回来了,我们的鸳鸯梦再也不会重温了。我也不愿那样,但我还是郁郁寡欢,无精打采。
一天,我路过一家半地下室式的菜店,见一美丽无比的妇人正踏着台阶上来——太美了,简直是拉斐尔(圣母像)的再版!我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,凝视着她的脸——因为起初我只能看到她的脸。但当她走出来时,我才发现她矮得像个侏儒,而且还驼背。
我耷拉下眼皮,快步走开了。我羞愧万分……瓦柳卡,我对自己说,你四肢发育正常,身体健康,长相也不错,怎么能整天这样垂头丧气呢?打起精神来!像刚才那位可怜的人才是真正不幸的人……
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长得像圣母一样的驼背女人。每当我牢骚满腹或者痛苦悲伤的时候,她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。
我就是这样学会了不让自己自怨自艾。而如何使自己幸福愉快却是从一位老太太那儿学来的。那次事件以后,我很快又陷入了烦恼,但这次我知道如何克服这种情绪。于是,我便去夏日乐园漫步散心。我顺便带了件快要完工的刺绣桌布,免得空手坐在那里无所事事。我穿上一件极简单、朴素的连衣裙,把头发在脑后随便梳了一条大辫子。又不是去参加舞会,只不过去散散心而已。
来到公园,找个空位子坐下,便飞针走线地绣起花儿来。一边绣,一边告诫自己:“打起精神!平静下来!要知道,你并没有什么不幸。”这样一想,确实平静了许多,于是就准备回家。恰在这时,坐在对面的一个老太太起身朝我走来。
“如果你不急着走的话,”她说,“我可以坐在这儿跟您聊聊吗?”
“当然可以!”
她在我身边坐下,面带微笑地望着我说:“知道吗,我看了您好长时间了,真觉得是一种享受。现在像您这样的可真不多见。”
“什么不多见?”
“您这一切!在现代化的列宁格勒市中心,忽然看到一位梳长辫子的俊秀姑娘,穿一身朴素的白麻布裙子,坐在这儿绣花!简直想象不出这是多么美好的景象!我要把它珍藏在我的幸福之篮里。”
“什么,幸福之篮?”
“这是个秘密!不过我还是想告诉您。您希望自己幸福吗?”
“当然了,谁不愿自己幸福呀。”
“谁都愿意幸福,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怎样才能幸福。我教给您吧,算是对您的奖赏。孩子,幸福并不是成功、运气,甚至爱情。您这么年轻,也许会以为爱就是幸福。不是的。幸福就是那些快乐的时刻,一颗宁静的心对着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发出的微笑。我坐在椅子上,看到对面一位漂亮姑娘在聚精会神地绣花,我的心就向您微笑了。我已把这一时刻记录下来,为了以后一遍遍地回忆,我把它装进我的幸福之篮里了。这样,每当我难过时,我就打开篮子,将里面的珍品细细品味一遍,其中会有个我取名为‘白衣姑娘在夏日乐园刺绣’的时刻。想到它,此情此景便会立即重现,我就会看到,在深绿的树叶与洁白的雕塑的衬托下,一位姑娘正在聚精会神地绣花。我就会想起阳光透过椴树的枝叶洒在您的衣裙上;您的辫子从椅子后面垂下来,几乎拖到地上;您的凉鞋有点磨脚,您就脱下凉鞋,赤着脚,脚趾头还朝里弯着,因为地面有点凉。我也许还会想起更多,一些此时我还没有想到的细节。”
“太奇妙了!”我惊呼起来,“一只装满幸福时刻的篮子!您一生都在收集幸福吗?”
“自从一位智者教我这样做以后。您知道他,您一定读过他的作品。他就是阿列充桑德拉•格林。我们是老朋友,是他亲口告诉我的。在他写的许多故事中也都能看到这个意思。遗忘生活中丑恶的东西,而把美好的东西永远保留在记忆中。但这样的记忆须经过训练才行,所以我就发明了这个心中的幸福之篮。”
我谢了这位老妇人,朝家走去。路上我开始回忆童年以来的幸福时刻。回到家时,我的幸福之篮里已经有了第一批珍品。